530|第五百三十章

    汤米倒不像其他小男生，为了追逐偶像而喜欢黛茜。

    他根本不喜欢黛茜。

    刚巧又上体育课，黛茜把汤米叫到一边，从口袋拿出情书，请他看一看。

    黛茜跟小辣椒共同探讨出来的情书内容，其实简单得不得了，不用任何修辞手法，只有短短几句。

    “汤米，你好，我是黛茜。我很喜欢你，你也喜欢我吗？”

    “这样就够了吗？”写下这几句话的时候，黛茜问佩普。

    佩普道：“够了。不管是对喜欢你的人，还是不喜欢你的人，都足够。”

    黛茜没懂，不过很愿意采纳佩普的建议。

    汤米看字很快，一下就把黛茜的情书看完。

    他的一头小卷发在体育馆窗口吹进来的微风里微微颤着，阅读的神情那样认真，好像在考一场试，或者努力学习一门从来没有学过的功课。

    黛茜穿着体育服，站在汤米跟前，静静等一个回答。

    她很快等来了回答。

    汤米把信纸还给她，直截了当地回复：“我不喜欢你，黛茜。”

    黛茜有些发愣，眼睛眨了眨，过一会儿才道：“你不喜欢我吗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汤米这话说得很坚定，“我没有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黛茜道。

    她把汤米交还回来的信纸折叠成原来的样子，四折，又放回口袋，仿佛镜头倒放。

    答案是不会倒放的。

    黛茜面对汤米的拒绝，始终没有什么表情，等她背过身去，脸蛋就鼓起来。

    这天放学，哈皮又一次忧心忡忡。

    他担心他家里这位大小姐又一次自己飞回家去，因为他在校门外等了老半天，也不见黛茜出来。

    打电话回斯塔克家问，管家却说黛茜还没有回家。

    这个回答貌似比黛茜自己飞回家糟糕得多。

    哈皮正要给黛茜再打个电话，一抬头，瞧见黛茜背着书包慢慢从学校里走出。

    虚惊一场。

    哈皮松口气，快步上去，替黛茜摘掉书包：“今天怎么这么晚？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走得很慢，哈皮。”黛茜低着头，“你不要担心。”

    哈皮是看着黛茜长大的，一眼就看出来今天的黛茜不寻常。

    “在学校里遇到糟心事了吗？”哈皮问。

    “没有什么。”黛茜道。

    她嘴巴说没有什么，脸上却无精打采，任谁也看得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今天的托尼，终于不像前两天一样，在客厅里坐着抬眼只来得及看见女儿的背影。

    因为今天他的女儿成了乌龟，走路慢吞吞，从外面走进来的时间都够托尼从沙发站起，再走到客厅门口迎接小孩。

    “爸爸。”黛茜叫他。

    托尼“嗯”一声，问：“信交给汤米了吗？”

   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，黛茜停下脚步，让托尼看清了她脸上的难过表情。

    “汤米把信还给我。”黛茜告诉托尼，“他不喜欢我，爸爸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。”做爸爸的道，“你要不要去哭一下？”

    黛茜本来不要哭，听爸爸这么一说，顿时有些想哭。

    她长成大孩子之后，已经很少哭鼻子，平时总是笑，这会儿嘴巴瘪起来，倒叫托尼想起她幼儿园时候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爸爸。”黛茜强忍泪水，“我就回我的房间哭一下，请你晚一点叫我吃饭，好吗？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”托尼道，“今晚做你喜欢吃的奶油炖菜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黛茜飞快地跑回房间，打电话给米茜，在电话里哭了一场。

    “汤米很讨厌，你再也不要理他！”米茜道，“怎么能不喜欢你，谁都喜欢黛茜！他就是一个高度近视！”

    黛茜哭了一场，难过少了大半，而米茜入戏太深，还在电话里嗷嗷嗷地谴责汤米。

    汤米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好，大概朋友之间，总是护短的。

    “你失恋了，可怜的黛茜。”米茜道，“你要一个星期吃不下饭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黛茜道，“今晚做奶油炖菜，我还是很想吃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连续哭一个星期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也不的。”黛茜道，“我现在就不想哭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后看见汤米，就要冲上去揍他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。”黛茜用手帕擦眼睛，从糖果盒里拿一颗糖吃，“他只是不喜欢我，可没有做坏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点儿也不像失恋。”米茜道。

    “我这是特别的失恋。”黛茜道，“谢谢你安慰我，米茜，我感觉好很多。”

    她好很多之后，就开始写作业，那张被汤米退回来的信纸，被放在糖果盒子里，用来垫糖果。

    今天晚上的奶油炖菜，黛茜一口气吃两碗。

    “还好煮多了一点。”佩普非常庆幸。

    她已经知道黛茜给小男生送情书遭拒，谨慎地注意着不要伤了孩子的感情，决心把汤米这个名字封在肚子里，一次也不吐露出来。

    偏偏托尼·斯塔克这个不识相的，好像要跟她作对，一直在说汤米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们隔壁班那个汤米喜欢折纸。”托尼道，“手很巧，挺好。你喜欢他手很巧吗？”

    “喜欢，爸爸。”黛茜吃一口菜，“我很欣赏。”

    “你手也挺巧。”托尼道，“画已经画得很好了。他看过你的画吗？”

    “还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唔。”托尼一顿，“那么汤米他……”

    他还想再跟黛茜聊聊关于汤米的诸多小事，张开嘴，话还没出来，就都被一片面包塞回去。

    “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。”佩普放下往托尼嘴里塞面包的手，微笑着道。

    佩普阻止得了一时，阻止不了一时，等吃完了饭，托尼就找黛茜聊天，聊的还是汤米。

    “你好像哭得挺伤心。”托尼从冰箱里拿出冰淇淋，给黛茜一杯，给自己一杯，父女两个坐在阳台，用勺子挖冰淇淋吃。托尼道，“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汤米。”

    黛茜思索片刻，摇摇头：“爸爸，我想我喜欢汤米，可是没有那么喜欢汤米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为什么要哭？”

    “汤米为什么不喜欢我呢？”黛茜问，“我是一个漂亮的人，也很聪明，我们家也有很多钱，对不对？”

    黛茜·斯塔克倒是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。

    托尼欣然赞同：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的脾气不好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脾气很好。”托尼道。

    黛茜从小到大，都是公认的好脾气，哪怕长大了精力过剩一点儿，心也没变，实在是个让人喜欢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那么……”黛茜皱着眉头努力搜寻，“我也很讲卫生，对不对？”

    托尼反问她：“你想知道，为什么不问问汤米？”

    “我问了，爸爸。”黛茜道。

    黛茜对汤米问出这个问题后，就收到人生中第一张好人卡。

    汤米说，黛茜很好，可是他不喜欢黛茜，就是不喜欢黛茜，没有理由。

    爱与恨都不会是无缘无故产生的，不爱和不恨却可以。

    汤米找不出任何理由，却不喜欢黛茜，在米茜看来，他就是没有眼光，或者真的高度近视，根本看不清黛茜什么样子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不是这样。”托尼道，“汤米有不喜欢你的权利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觉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。”黛茜有点儿挫败。

    托尼得承认，他的小孩就是在掌声和赞扬中长大的小孩，一直备受喜爱，蜜糖泡久了，一点点细微的反对都会被无限放大。

    这不算好事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吧。”托尼道，“你喜欢吃甜，不喜欢吃辣。那么是辣椒芥末做得不好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一个漂亮，聪明，善良又坚强的孩子，要看得见这一点。”托尼道，“也要看得见，漂亮聪明善良坚强的孩子，也有可能不被人喜欢，这很正常，这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喜欢汤米，他不喜欢我，我感到伤心。”黛茜道。

    “他有不喜欢你的权利，你也有伤心难过的权利，你可以发泄发泄。”托尼道，“但别把信心也发泄掉了。可能只是爱吃甜的人，没碰上喜欢的口味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真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呢？”

    “那就去改，你还可以成为更好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刚才说要有信心，爸爸。”黛茜一手拿冰淇淋，一手叉腰。

    “有信心跟变得更好并不冲突。”托尼道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黛茜道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回到学校，看见汤米，还要跟他生气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黛茜把整杯冰淇淋吃完，心满意足，“我的心里已经没那么难过，爸爸。”

    “行。”托尼道，“没有表白成功，也算积累一种经历，人生哪里能顺风顺水？黛茜·斯塔克会收到好人卡，托尼·斯塔克也会收到好人卡，正常。”

    “爸爸，你也收到过好人卡吗？”黛茜一下子惊奇起来。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托尼道，“收到过很多。”

    他望着女儿那陡然雀跃起来的脸，挑挑眉：“怎么我被发好人卡你好像很高兴啊？”

    “我的爸爸也收到好人卡。”黛茜道，“那么我最后一点难过也呼——地飞走了。”

    黛茜已经释怀，反倒是汤米，在学校看见黛茜，总是很不自在，远远地就要躲开。

    汤米不知道的是，黛茜那莫名其妙产生的喜欢，也会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消失。

    造物主就是爱开玩笑，同样是上体育课，同样是看见汤米折纸，黛茜瞧着瞧着他，突然就觉得，跟瞧任何一个普通人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“本来嘛，小孩子还不懂爱的。”佩普道。

    黛茜另有看法：“会不会，爱就是很容易跑掉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你那不叫爱，只是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喜欢很容易跑掉。”

    佩普摇摇头，觉得黛茜还是不懂男生女生的复杂情感。

    洛基却不赞成。

    “你说得不错。”他对黛茜道，“爱本来就是稍纵即逝。是轻飘飘的，比头发丝还要脆弱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头发不脆弱。”黛茜道，“一根头发，可以拉起一个苹果。”

    “闭嘴吧你这个小杠精。”洛基道。

    “头发有两副面孔，又脆弱，又坚强。”黛茜道。

    头发是不是有两副面孔，托尼不知道，不过他自己有两副面孔，自己还是门儿清的。

    作为一个大道理说得冠冕堂皇的大家长，托尼上一秒还在跟黛茜说“喜欢不被接受也很正常”，下一秒就找了他的好友们出来喝酒。

    “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的女儿属于比较惹人喜欢那种类型。”托尼摆摆手，“不喜欢她的人，还是不多。”

    罗德附议：“没错，没错。”

    史蒂夫不同意：“我觉得还是要客观看待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客观，我非常客观。”托尼道，“哼，汤米这个臭小子……怎么会不喜欢呢？”

    “因为有的人爱吃甜，有的人爱吃辣，有的人爱吃咸。喜欢不被接受，可能只是口味不对。”黛茜道。

    她这话说回给托尼，也说给后来喜欢喜欢她的许多小男生听。

    汤米只需要一下子拒绝一个黛茜，黛茜却要一下子拒绝十个小男生。

    “别伤心，好吗？”黛茜同他们握握手，再拍拍肩。

    送走小男生们，黛茜趴在桌子上，舒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喜欢人，真累呀。”她道。